多情因笑我

天际识归舟

是来源@杏仁瓶子 老师的作品的灵感

就是这个啦262626 

(一)

青山为墨,河水成带,薄雾作絮,昏天即被。

直健极吃力地点上一锅烟来,火石与火镰相击又擦过的疾响似乎有些大了,落在田里企图捡些为数不多的吃食的麻雀们受惊,扑棱棱地散作了一片。

他猛地吸了一口,不料风大起来,吹散了云雾,也刮灭了烟,反倒狠狠呛了一下,咳个不停。“瘟丧杆杆!”直健大骂一声,又连着打了几下火,好在是冒出缕烟。

只听见“梆”地一声,银花花的弹子落进烟锅,很显然,又熄了。

飞起的麻雀转回来几只,跳上他的右肩——断去臂膊的残肩,极不识时务地唱起小曲。

直健当即摔了烟枪:“喳喳喳!喳个锤子!寻你老汉喳喳去!”又四下张望,刚欲再叫骂一阵,便教一只大手扶住肩膀。

“肝经火旺!怎还生了鸟的气呢?”康安裕将弓一按,边说着边给末弟拽了拽将要滑落的外袍。直健愤然,道:“大哥,我,我就是不明白,那天,二爷他怎么就变心了啊……”

康安裕望了望远处的梅山,不由得叹息,道:“也许是从上天那日开始吧。别再想了,有大哥在呢,快些回家吧,锅里鸡汤要凉了。”风擦过直健的身侧,那条空荡荡的袖子顿时飘了起来,他心上一痛,仿佛看到那位神君就立在前面,昔日铿锵有力的誓言、并肩作战的义气、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千年的情谊,因为一个损人不利己的位子,煞搁【1】了!

“二爷说过,他要干一件大事,造福三界的大事,干完了就一起回去,他还没忘吧。”

“你啊……”康安裕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伴着他,向山那边走去。

已散的云雾又聚成一片,将梅山紧紧地笼住。

【1】煞搁:结束、没了。

(二)

鲜少有人知道,直健的原身乃是只黑豹子。还是贼爱撒娇的那种。

可是神殿里已有了只哮天犬,一山不容二虎,两个家伙常因争着求杨戬抱抱这类似乎微不足道的事儿而争得唾沫星子直飞。

为什么不是打一架分个胜负呢?哦,神殿殿规第一条:禁止除比武操演外的内部打斗。

不过,有狗争宠,那就等狗不在时去呗!

杨戬撸着紧贴胸口黑油油的豹头,硬而粗的豹毛与狗毛的软滑手感可(xiang)谓(bi)风(jian)格(zhi)迥(tai)异(cha),但是撸豹可以使劲呀!

“呼呜~(猫科动物用语,译为‘巴适’)”直健伸伸脖子,脑袋重重地顶上他那二爷的下巴。


“细腰儿,研墨!”

哮天犬正卧在台阶上昏昏欲睡,被杨戬一叫,忙蹿起来,边揉眼睛边给砚台添水:“主人,这活儿不是归老六管嘛?”杨戬怔了一下,喃喃道:“你是说健子啊……”狗子见事情不对,慌忙跪下,边狠狠扇自己的嘴边哭道:“小狗不该多嘴,伤了主人的心,主人,主人恕罪!”杨戬急去拉住他的手,将他搂进怀里安抚:“我怎能为这等小事伤了你呢,以后万不得如此了。”这狗儿,自打沉香劫狱救走猴子后就变了个样子,近来逐了老六,便愈发谨慎敏感起来,真得好生同他一谈了。

“主人,”哮天犬逮住衣角,往主人身上靠得更近些,“您真不累嘛?”杨戬揉揉狗头,笑道:“这算什么啊,再过些日子,就可以回灌州了。”狗子跳起来:“回家!大家都回去吗?”杨戬按住狗脖子,道:“你今日可多在这蹭会,毕竟,我只剩你一个兄弟了。”

毕竟,他是将死之人了。

(三)

直健想不到杨戬的结局,竟是被自己的亲人与挚友围攻而亡了。

打完仗他便拉着梅山另几人回山里了,他不忍去听众人的议论,却忍不住,在夜里偷跑去战处看,尸体无影无踪,只留下了一滩凝干的血迹,还有一枚银制的小坠。

他认得那坠子,是杨戬,他的二爷遗下的。

他拾了坠子,挂在颈上,紧紧贴着胸口。

人已经逝去了,可恩怨情仇岂是一死能解开的?

纵然如此,又能怎样呢?

他的烟瘾又犯了,便抽出烟枪叼住,单手打了火,慢慢地吸着。

“二爷,事情结束了吧,我们回来了,你也回来啊……”

也只有恍惚,才能让他暂避眼前撕裂的痛吧。

(四)

十年痛苦,十年麻木,十年茫然。

三十年后,灌江口。

二王庙的香火繁盛得几乎要打起来,院子充斥着迷人的白雾并向墙外溢出,人人人从众𠈌可谓“众志成城”、共拥清源。

直健活这么大岁数,游历四方三十年,如此场面早就见惯了。

凡人不知道他们信奉的真君再也护不了人间,可是为什么还在如此执着?

直健问过无数人类似的问题,回答五花八门,却万卷不离其宗:

“难道我们只是图利处吗?清源公是否还保佑我们,这真的不重要,我们只是在记住他。你或许不太明白,我们打小便听着他的故事长起来,老了又讲给小的,那个义、那种志、那份情怀,哪个不是深刻在骨子里的?他是一股劲儿,是一股使不败的劲儿,护与不护,这是不灭的!”

力劈桃山、担山逐日、助周伐商、剑斩恶蛟、刀诛八怪……

为正气不愧神仙,为热血铮铮骨显。

如此一人,真的变了吗?或者说,真的为权而变了吗?

正在直健倚墙抽烟时,突然有人飞踹了他一脚。他身未站稳,那一脚力道又大,硬教他一头跩下去与大地和墙壁来了次热烈的亲密接触,待爬起来时,发现额角鼓了包,踹他那人也挤到庙门口了。

“你个仙人板板给老子站住!赔钱!”直健横冲直撞追出去,那人扎着马尾、着了身白袍子,长啸着箭一般前蹿。

跑得是挺快的,但若碰上了豹子,就很难说了。

半盏茶的时辰那人便被追得扑在地上,直呼“小爷头回见你这么能跑的”,直健去拽过他的脑袋,不禁一惊:“逆天鹰!”逆天爬起来拍拍衣服,边用帕子擦手抹脸边嘟囔:“你个乌漆嘛黑的三脚猫逞能是吧?还有梅山另几个,就这么丢下主人不管了,属着发际线高还是肚子大了?别当我不知道你满三界逛悠是要干啥,还不跟我走!”

直健:“请问你有可以嘚瑟的资本吗?还有,你六爷缺条胳膊也是个豹!”然后肿着的额角被狠打了一拳。

直健不得不老实了。

(五)

两人拐进一道胡同,入了一扇黑漆门,怼上了一张熟悉的胡子拉碴的脸,没错,是那条瘦狗。

哮天犬伸脚将门带上,直盯着直健,边冷笑边道:“哟,原来是直豹来了,快坐快坐,您这是来得急,摔在路上了?”直健摸摸额头,又点上锅烟,沉着脸道:“学会阴阳怪气、算计人了?你说实话,二爷他到底怎么样了?”

“怎么样?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被引进后院,一个不大的园子里,竟种了不知多少种花木,现正值六月,园里郁郁葱葱,好不清爽。

走廊处隐约有个白乎乎的人影,靠着柱子,边上好像放了茶壶,正冒着热气。

“二……二爷,”直健试探着叫,“二爷,真的是你吗?”

人影动了一下,随即应道:“难道不是吗?”

直健快步过去,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不是影子,是活生生的二爷,敞着衣袍、饮着毛峰茶,真的,真的,他的二爷真的还在!

千年的情谊,崇拜,仰慕,已经非言可述,总之,这些都还在。

微风穿廊而过,直健又一次,贴近二爷的胸膛。

“我想听听你的心跳,直到确认了,你还在我身旁。”

杨戬半眯了眼睛,任由他靠着自己,并如从前那样,将手置在他的发辫上。

一句话被悄悄地道出来:

“二爷,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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